读水浒5| 修罗杀场中的杀神武松
六道是佛根据业报身所受福报大小划分的。分别为:天人道(化生)、人道、畜牲道、阿修罗道(魔)、饿鬼道、地狱道(化生)。阿修罗易怒好斗,骁勇善战,曾多次与提婆神恶战,但阿修罗也奉佛法,是佛教护法神天龙八部之一 。
阿修罗男身形丑恶;阿修罗女端正美貌。因阿修罗有美女而无美食,而帝释天有美食而乏美女,两神相互妒忌,时传争战。故俗谓战场为“修罗场”。
修罗场是修罗之间的死斗坑,人们通常用“修罗场”来形容惨烈的战场;后来引申出“一个人在困境中做绝死的奋斗”的意思 。
阿修罗,就是狠角色,是绝对的狠角色!
昨天老关写了一篇:狠人蔡莉 ,有位朋友评价,狠人和流民是绝配,只有狠人才能在流民社会风生水起,只有流民社会,才会源源不断的产生狠人。
整本水浒里,有天人——鲁达,有凡人——林冲,也有阿修罗——狠人武松。
武松是个英雄,他不是那种欧洲骑士小说里的那种勇斗魔王的英雄,他是东方式的英雄:一身武艺,勇敢狠决,他就是魔王。
出场是武松遇到宋江,听到名字就倒头下拜,武松的姿态并不高,经常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:
那大汉听得是宋江,跪在地下那里肯起,说道:“小人‘有眼不识泰山’!一时冒渎兄长,望乞恕罪!”
等到大家叙酒时,武松也不肯坐:
宋江连忙让他一同在上面坐。武松那里肯坐。谦了半晌,武松坐了第三位。
那这一条大汉为何在廊下睡?武松的脾气其实挺大的:
柴进因何不喜武松?原来武松初来投奔柴进时,也一般接纳管待;此后在庄上,但吃醉了酒,性气刚,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,他便要下拳打他们;因此,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。
等到武松走的时候,宋江好一阵送。你别说宋江,也确实是个人物,结交这些江湖好汉的时候很有点人格魅力的。所以日后当上梁山大王不是偶然。
之后便是打虎,打完虎后,在县官面前,武松依然保持低姿态:
武松禀道:“小人托赖相公的福荫,偶然侥幸打死了这个大虫,非小人之能,如何敢受赏赐。小人闻知这众猎户因这个大虫受了相公的责罚,何不就把这一千贯给散与众人去用?”
讲真,这种有本事低姿态的好汉,居然在大宋朝没混出来,也是该着北宋要死了。
那么,为什么武松能被称为好汉,是因为他对自己有要求,潘金莲引诱了半天,他只觉厌恶。其实古代社会哪那么干净?臭汉、脏唐、宋埋汰、元迷糊、明邋遢、清鼻涕,再看看同年代的金瓶梅,又是什么光景?
武松这一点守住了,他就不是那种市井小人了。
等到他哥哥死,武松的调查可以说滴水不漏,先找何九搞清里面的道道,再找街头的小流氓郓哥,找到证据便去报官,官不管,才自寻正义。
灵前录了口供,杀了潘金莲,扣住王婆,再去杀西门庆,血亲复仇,此时的武松有正义。
武松不是李逵,武松其实是个很精细的人,杀完两个人,还记得家里财物请邻居自行处置:
话说当下武松对四家邻舍道:“小人因与哥哥报仇雪恨,犯罪正当其理,虽死而不怨;却才甚是惊吓了高邻。小人此一去,存亡未保,死活不知,我哥哥灵床子就近烧化了。家中但有些一应物件,望烦四位高邻与小人变卖些钱来,作随衙用度之资,听候使用。今去县里首告,休要管小人罪犯轻重,只替小人从实证一证。”随即取灵牌和纸钱烧化了;楼上有两个箱笼,取下来,打开看了,付与四邻收贮变卖;却押那婆子,提了两颗人头,迳投县里来。
精细不精细,刚杀完人要去自首,还打开看了看箱笼,所以我说,武松这样的人在大宋不能出头,大宋是该灭亡了,他委实比林冲强的太多。
被判流配,在十字坡,讲真能识破十字坡勾当的,绝对是江湖上的猛人,武松就是这样的猛人....制住了孙二娘,与张青结交。
张青也是个猛人,”小人姓张,名青,原是此间光明寺种菜园子。为因一时争些小事,性起,把这光明寺僧行杀了,放把火烧做白地;後来也没对头,官司也不来问。小人只在此大树坡下剪径。“
这两口子,分明就是恶魔,开个黑店,把过路客商麻翻做成人肉包子卖。不过那个时代,对男女睡觉看得重,对杀人卖人肉倒无所谓,江湖的扭曲价值观也是流民社会的特征之一吧。
张青便引武松到人肉作坊里;看时,见壁上绷着几张人皮,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。见那两个公人,一颠一倒,挺着在剥人凳上。
黄老师演的”人肉叉烧包“
我就问你,怕不怕这些人?
到了孟州牢城营,武松则是换了个打法。这种牢城营里,你越弱,就越有人对付,老江湖武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吃了酒肉,肚子里冷笑等人来对付。
不得不说那个时代的手法,跟现代比还是落伍的,否则任你好汉通天,进了契卡大楼,也是出不来的 。
结果呢,是施恩想用他,去打蒋门神。对于武松来说,你对我好,我就给你卖命,管他么的是什么事来着?
武松道:“小管营今番须用说知有甚事使令我去。”施恩道:“且请少坐,待家尊出来相见了时,却得相烦告诉。”武松道:“你要教人干事,不要这等儿女相!恁地不是干事的人了!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,武松也替你去干!若是有些谄佞的,非为人也!”
武松确实能打,能打能杀是第一位的 。
打完蒋门神,就没事了么,武松还是不太了解。他是施恩请来的打手,蒋门神呢,是张团练请来的打手。
一个月300两银子的进项丢了,张团练能罢手么?不得不说,武松是江湖中少有的聪明人了,但对官场的黑暗,所知不多。张都监调他去,便是存了害他的心了,武松呢,一以贯之的在朝廷命官面前,保持低姿态:
武松到厅下,拜了张都监,叉手立在侧边。张都监便对武松道:“我闻知你是个大丈夫,男子汉,英雄无敌,敢与人同死同生。我帐前现缺恁地一个人,不知你肯与我做亲随梯已人麽?”武松跪下,称谢道:“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;若蒙恩相抬举,小人当以执鞭随镫,服侍恩相。”
前面讲了,武松是个精细人,在朝廷里,其实也该混的好的:
武松自从在张都监宅里,相公见爱,但是人有些公事来央浼他的,武松对都监相公说了,无有不依。外人俱送些金银、财帛、段匹……等件。武松买个柳藤箱子,把这送的东西都锁在里面,不在话下。
而且,特别知进退:
张都监那里肯放,定要武松一处坐地。武松只得唱个无礼喏,远远地斜着身坐下。
讲真,张都监虽然是朝廷命官,阴谋是尽有的,格局却太小,遇到这样的好汉,就算原来有害他的心都该歇了。有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心腹,不胜过拿点张团练的好处费?
所以,体制的人的往往是这样,聪明过了头,格局太低。格局为什么低?因为内卷,流民社会的江湖是你死我活,流民社会的朝廷呢,也是内卷的只有存量那点博弈。
张都监如果有更大的事业,派武松去开拓多好?但他没有,只有收张团练的那点好处费,张团练呢也只有快活林这个捞大钱的地方。如果他们能开拓新世界,遇到武松这样的人,难道不是大力招揽么?
武松比林冲强在哪?强在绝对不会坐以待毙!在牢里的时候就有了越狱的心,只是施恩告诉他在上下运动,才继续等。
为啥说张都监,张团练不行?不行就在于他们害人也不害彻底,知府没被他们买通,也就懒得帮他们害人。
而派出的公人呢,也早早露了行迹,让武松心里有了准备:
施恩附耳低言道:“包裹里有两件绵衣,一帕子散碎银子,路上好做盘缠;也有两双八搭麻鞋在里面。——只是要路上仔细提防,这两个贼男女不怀好意!”武松点头道:“不须分付,我已省得了。再着两个来也不惧他!”
不得不说,看武松行事,比林冲要给力的多。林冲到底是体制化的人,没有江湖人的那种警醒。
如果是武松在野猪林,根本无需鲁智深来救;如果是林冲在飞云浦,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!
杀了来害他的几人,如果放到别人也就跑了,但武松不,越想越生气,这口气不出干净不舒坦。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同意金圣叹评的林冲是上上人,但很同意老金对武松的评价:上上之人。
林冲中风,我感觉是被气死的,武松高寿八十善终,因为不受气。
武松的狠,从飞云浦开始,逐渐达到高潮,这也是武松的高光时刻,远胜打死一只老虎:
赶入一步,劈头揪住一个,喝道:“你这厮实说,我便饶你性命!”那人道:“小人两个是蒋门神徒弟。今被师父和张团练定计,使小人两个来相助防送公人,一处来害好汉。”武松道:“你师父蒋门神今在何处?”那人道:“小人临来时,和张团练都在张都监家里後堂鸳鸯楼上吃酒,专等小人回报。”武松道:“原来恁地!却饶你不得!”手起刀落,也把这人杀了。
解下他腰刀来,拣好的带了一把;将两个尸首都撺在浦里;又怕那两个不死,提起朴刀,每人身上又搠了几刀,立在桥上看了一回,思量道:“虽然杀了这四个贼男女,不杀得张都监、张团练、蒋门神,如何出得这口恨气!”提着朴刀踌躇了半晌,一个念头,竟奔回孟州城里来。
狠不狠?下面是杀戮时刻:
武松道:“恁地却饶你不得!”手起一刀,把这後槽杀了;
武松却倚了朴刀,掣出腰里那口带血刀来,先把一个女使髽角儿揪住,一刀杀了。那一个却待要走,武松手起一刀,也杀了;
蒋门神急要挣扎时,武松早落一刀,劈脸剁着,和那交椅都砍翻了。张都监方才伸得脚动,被武松当时一刀,齐耳根连脖子砍着,扑地倒在楼板上;
休说张团练酒後,便清醒时也近不得武松神力!扑地望後便倒了。武松赶入去,一刀先割下头来;
有两个人上楼来,却是两个自家亲随人,两个入进楼中,见三个尸首横在血泊里,急待回身。武松随在背後,手起刀落,早剁翻了一个。那一个便跪下讨饶。武松道:“却饶你不得!”揪住也是一刀。杀得血溅画楼,尸横灯影;
武松抢到房前。夫人见条大汉入来,兀自问道:“是谁?”武松的刀早飞起,劈面门剁着,倒在房前声唤。武松按住,将去割头;
只见灯明下前番那个唱曲儿的养娘玉兰引着两个小的,把灯照见夫人被杀在地下,武松握着朴刀向玉兰心窝里搠着。两个小的亦被武松搠死。一朴刀一个结果了,走出中堂,把闩拴了前门,又入来,寻着两三个妇女,也都搠死了在地下。
修罗杀场鸳鸯楼
我数了数,从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这些罪魁祸首,到家里夫人丫鬟,再到亲随养马的,连上飞云浦杀的那四个,武松这一天一夜,杀了20个人,有罪有应得的,也有无辜死者。
之后逃亡路上蜈蚣岭杀的道童道人,都不算个事!
不要看他在朝廷面前低眉顺眼姿态低,武松实是个杀神!
所以说他不是人,而是六道中的阿修罗,心中自有一个标准,称量天下。哪些该死,哪些不该死,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。
遇到这样的人,能不得罪,还是不要得罪了!用流民社会标准来衡量,武松是水浒第一好汉!
鲁智深较之太过清澈,林冲又太蠢。最适合在流民社会混世的,实在是武二郎啊!
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提起武松,还觉得他是英雄的原因吧!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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